世道人生：自愧不如
怎樣看梁天琦？自愧不如。怎樣看梁頌恆、游蕙禎？自愧不如。
對敢於以卵擊石的向強權抗爭者，無論他們多麼錯誤，我都永感自愧不如。深宵自省，我一生只躲在書桌前論事，引俄國小說《羅亭》的鄙夷話，是「言語的巨人，行為的矮子」。
即使我二十多歲，我也沒有梁天琦這樣的勇氣，眼看一國兩制遭強暴而瀕危，整個城市在沉睡，而奮勇以雞蛋之身，擲向高牆。他說在梁游宣誓事件後，由於仍以暴動罪的待罪之身保釋候審，不想即時還柙，不敢鼓動為釋法抗爭，故選擇一言不發，他承認懦弱。陷此處境，許多人可能比沉默更不堪，就是選擇跪低。他表示要共同承擔梁游宣誓犯錯的責任。使我想到，為甚麼讓一些人認錯就那麼難？他說自己的政治生涯一年不到就像煙花那樣殞滅，好短。即使短，他聽從內心呼喚去做了要做的事，沒有枉度青春。
全城幾乎鋪天蓋地的罵梁游，若誠實地回顧這幾年的網絡，「支那」是特有所指還是對全球華人的侮辱？又回顧數十年來，「香港不是中國」是否正是中英雙方對世界的宣示？罵二人是鬼又說他們蠢，有沒有思量過鬼需要聰明，精過鬼怎麼會是蠢？我自愧不夠鬼也不夠蠢，沒有做鬼的醒目精明，也沒有做蠢事的勇氣。
為甚麼不聽有經驗者的教誨，等宣誓進入議會之後才抗爭？他們的忽略確實有錯。但宣誓時誰料到會有釋法？世界上多的是事後孔明。莫說年輕人不懂世情會犯錯，年長者懂世情難道就不會犯錯？
有人說，他們提出的港獨訴求，他們的所作所為，要全港市民埋單。好像是張德江來港時這麼說的。但誰挑起港獨議題的？不是去年一月梁振英在施政報告中掀動這個議題嗎？有證據顯示，2003年後，中共就開始了對香港內部事務從暗到明的干預。《白皮書》發表，8.31決定，使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人覺得：只有擺脫專制的「一國」才能保得住香港這一制免於崩壞。
可以說這是不切實際的想法，但我們無權去砸碎年輕人對這個社會僅有的希望。讓我們誠實地問一問自己：真的以為一國之下可以爭得民主嗎？真的認為因有梁游的作為才有中共的釋法，和梁特的司法覆核暴力嗎？真的認為一味當順民就能夠免除暴政施虐嗎？
在這個聰明人充斥的時代，總要有人願意站出來抗爭，社會才不會絕望。失敗幾乎是肯定的。雞蛋擲向高牆，怎麼可能不粉身碎骨？主權轉移之後，一切爭民主爭普選的抗爭，哪有成功過？但總要讓強權知道，儘管多數人選擇逆來順受，仍然有人不顧螳臂當車，以懸殊之力去抗拒社會沉淪。
年輕的抗爭者，對民主抗爭的前輩或有冒犯，但我對李柱銘、劉慧卿為香港民主的數十年獻身，自愧無此承擔。黃毓民在議會的滔滔雄辯，直接問梁振英「幾時死」，我自愧無此膽識。
錯？誰沒有？最錯的是沉默、退讓、撇清、自保，尤其可鄙的是把社會沉淪賴在力阻沉淪的抗爭者身上。對於所有以雞蛋砸高牆的抗爭者，不管他們有多少錯誤，不管他們多麼蠢，我在他們面前都自愧不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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