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岳衡山的回忆
南岳衡山的回忆
王晓红
衡山又名南岳，是中国五岳之一，有"五岳独秀"、"中华寿岳"的美誉，位于湖南省衡阳市，海拔1300.2米。"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"的南山，即指衡山。衡山有72群峰，竹秀林密终年翠绿，奇花异草四季飘香；衡山还是著名的佛教圣地，终年香火缭绕，四季香客如潮。因此，衡山除了名山大川的秀美险峻，还有仙风道古的灵性。清人魏源《衡岳吟》："恒山如行，岱山如坐，华山如立，嵩山如卧，惟有南岳独如飞。"写的就是这种境界。衡山是我的第二故乡。我从小在衡山脚下长大，度过了十年快乐的少年时光，但从未登上这座神山，每每想起，总有说不出的遗憾。6月3日，我恰逢去长沙出差，师弟辉煌在湖南城市大学任副校长，在他的帮助下，我终于圆了这个梦。
一
6月5日清晨，我和小于、小马、小彭，一起驾车从长沙驶向南岳衡山。
汽车在宽广的高速路上行驶，我无法按奈激动的心情，贪婪地享受着窗外画一般的美景。一路上，虽然高楼如林，高速路上那些豪华的进口轿车在奔跑，但那满眼的碧绿，稻花飘香的水田，炊烟袅袅的农家风情，却依旧没有改变。在我的眼前，这里的一山一水，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、亲切和温暖。
我的脑海里又呈现出34年前，那如诗如画的岁月┅┅
我是1969年到衡山的，那年刚六岁。那时，父亲在广州军区某测绘部队工作，驻扎在衡山，我和母亲便随军从北京密云来到了衡山水口—一个小山冲，一呆就是十年，直到1978年父亲转业到石家庄工作，我们才离开。那时，我和许多部队的孩子一样，随着父母天南地北，四海为家。就这样，在衡山，我度过了人生的少年时代。
记得上小学我也频繁转学，最早那所学校叫仁字牌小学。刚到那年，母亲让我报名读一年级，但开学那天，我恰恰和二年级的同学一道去学校报名，看见大家都报二年级，我也稀里糊涂地报了二年级，所以，我在班里比其他同学小一岁。那时，我的功课很差，因为没有正式读过一年级，又很贪玩，总跟不上班，完不成作业，上课经常被老师"罚站"。我清楚地记得，那是个女老师，她一着急还揪着我的耳朵说，"你哦得了呀（你可怎么办呀）？"那时，我们读的是复式班，我们二年级和四年级的同学在一个教室上课，老师给我们讲完课就布置作业，然后给四年级的同学讲课，我经常趁这时候睡觉，有一次，同学们都放学了，我还没有睡醒。我的学习一团糟糕，老师总让我留级，但我偏偏期末考试算术得了60分，语文得了65分，又勉强升了级。
虽然成绩不好，但生活无忧无虑。那时，我最高兴的时候是和部队的孩子们一起玩耍。我把母亲给我买的荔枝干、龙眼干、苹果、橘子都拿出去分给大家吃，我父母发现，买的水果很快就被吃光了，但没有责怪过我。那时，女孩子很时兴织毛活，母亲也给我买了毛线，我也分给大家，所以，毛线很快用完了，却没有见到"产品"。
上四年级那年，我又转到水口，因为部队的孩子都在这所学校上学，那所学校叫"军民学校"。许是年龄的增长，我的学习成绩逐步好了起来。在班里经常被评为三好学生，还当了班干部。那时，部队孩子生活条件比较优越，父母都有工资，每月100多元的收入日子过得很好，部队还有些特殊供应，与农村相比，生活水平要高很多。
农村同学的生活很苦，因为仅仅务农，没有其他收入来源，许多同学交不起学费，虽然每学期学费只有3元钱，但一些同学到期末也交不上，为了交学费，有的同学卖了一个学期的鸡蛋，有的把家里的母鸡卖了，还有的要天天去砍柴。每到期末，班主任就要号召大家捐助，帮助困难的同学交学费。许多同学买不起纸、笔等学习用具。那时，我经常从家里带些白纸、铅笔、弹球、水果糖，还有部队自制的汽水等等，拿去给农村的同学换红薯吃。他们也经常带红薯、罗卜干、霉豆腐、剁辣椒给我，这些都成了我现在最爱吃的，还有凉薯、莲藕，枇杷、酸枣、石榴、釉子、桂花┅┅，凡是自家种的、山上采的，他们都舍得拿给我。冬天，湖南的天气很冷，他们每人都带一个竹编的"烘笼"，里面放上木炭取暖，但我们这些部队的孩子都没有，我就和同桌一起伙用，两双小手放在一起。用现在时髦的话，叫做"抱团取暖"。
二
汽车在宽广的高速路上行驶，看到那一层层碧浪翻卷的稻田，那一畦畦瓜果飘香的菜地，还有那些光着膀子，汗洒田间地头的农民，遥远的回忆又在我的眼前┅┅
我上小学、初中的时候还是"文革"期间。那时，学校除了号召写大字报、开忆苦思甜大会之外，还要求搞义务劳动。所以，挖地瓜、种土豆、采茶叶、开荒等等，这些活儿我也都干过。记得那时，学校要求每个同学拣牛粪，牛粪都堆在学校院墙根底下，我们这些部队孩子家里没有养牛，每天放学就在路上到处找牛粪，但总是很难找到。于是，农村的同学就把自己的牛粪拿来让我交帐，我至今想起来都很感激。但我的劳动课成绩总是不好。
我最开心的时候是放农忙假。"双抢"时节，农村的同学都回家收割麦子、插秧。我们这些部队的孩子也被学校组织起来去生产队务农，我参加这些活动很积极，插秧、割稻子都干过。记得刚刚开始学插秧，经常挨蚂蝗咬，农民很有经验，在腿上抹些烟灰，说这样可以不被蚂蝗咬了。我插秧很慢，基本上是"半工半玩"，秧插得歪歪扭扭，颗数也不均匀，还经常站不住在稻田里摔个"屁股墩"，所以，经常满裤子都是泥。
每天中午生产队都管饭，生产队招待我们这些孩子很好，所以，我们能吃上一顿味道很好的饭菜。我记得，每顿饭都有炒蚕豆、炒豆腐渣、炒圆白菜，罗卜干、霉豆腐，偶尔还有熏鱼、蜡肉，香喷喷的米饭、红薯，我经常要吃得很多。后来，我再没有吃到这么让我胃口大开的饭菜。尤其是油炒豆腐渣，是我平生感到最好吃的。至今，我还总希望点这道菜，但总没觉得有当年那么好吃。
当然，我们也有捣乱的时候。有一次，我们去帮助生产队挖地瓜，一边挖一边吃，大家吃的很带劲，但一到中午吃饭，也是蒸地瓜和炒地瓜，大家觉得吃腻了，全都"罢饭了"，生产队又去给我们煮米饭。后来我走的地方不少，各地美味佳肴也不无享受，但总觉得没有那时候的饭菜香。
当然，那时的义务劳动也培养了我吃苦耐劳的性格。
三
汽车在宽广的高速路上行驶，我的眼前又仿佛出现了当年那崎岖的山路、小河、还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┅┅
衡山的天气最难过的是梅雨天，几乎天天都要下着淅淅沥沥的雨。我记得，那时总要带把伞，最早是油纸伞，油纸伞很容易坏，只要一不小心就碰破了。后来母亲又给我买了一把黄色的油布伞，还有一双雨鞋。这是出门必不可少的工具，雨鞋总是走在满是泥泞的田间小路上。
但那时的生态环境极好。
记得我家住的水口，一步一景，诗情画意。四周青山环绕，房前屋后，粗大碧绿的楠竹高大挺拔，每到春天，春雨过后，春笋竞相破土而出，露出黄色、毛茸茸的脑袋，几天的工夫，就会身披黑色"铠甲"，壮壮实实，再过半个月左右，黑色的皮一层层地脱落，逐渐长成高大挺拔的翠竹。夏天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竞相开放，红色、黄色、紫色、粉色，姹紫嫣红，争奇斗艳；山上的野草莓结着通红通红的果子，还有野生毛栗、酸枣、杨梅等，这是一个天然的采摘园，我们总要上山去采摘鲜花、吃野果，把映山红插在家里的玻璃瓶里。我家的周围都是生产队的农田。"稻花香里话丰田，听取蛙声一片"。我们去田里抓泥鳅、田螺，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。
那时还没有菜市场，所以，我们家家户户都种菜。父亲在房前开了一块菜地，一年四季的蔬菜可以自给自足，白菜、菜心、西红柿、黄瓜、辣椒、茄子、芥菜、豆角、苦瓜、空心菜、苋菜、小葱等等，院里养着鸡鸭鹅等家禽。
我读中学的名叫岭坡中学，这所学校离我家里大约4公里左右，每天披星戴月，太阳还没出来就去上学，天黑了才到家。虽然上学很辛苦，也很快乐。因为离学校远，中午我们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饭，每天的烧南瓜5分钱一碗，辣椒炒肉1角钱一碗，一钵饭2分钱，大家吃得很香。我们有时懒得洗碗，吃完饭就把饭钵摔了，后来被老师发现，让我在班里做检讨。这件事，我至今想起很内疚。
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放学后，一帮同学成群接队地回家。我们沿着小河玩耍。那时，河水清澈见底，河里有鱼、虾，偶尔还能看到蛇。夏天，我们一边在河里趟水，一边捉鱼虾，河水冰凉冰凉的，走累了，我们就找个有井水的地方歇歇脚，趴在井边上喝水。井水沁人心脾，一直甜到心里，比现在的矿泉水好喝多了。
现在想起那时的生活，有着天堂一般的感觉。
四
不知不觉中，汽车到了南岳古镇，我们来到南岳大庙。衡山有寺庙200多处，南岳大庙是五岳中最大的古建筑群，有"江南第一庙"之美誉。巍峨的大庙，带着佛性和灵光，那些善男信女，老老少少，手握着香，排着长队，在菩萨像前磕头，拜了又拜，十分虔诚的样子。小彭和小马告诉我，"南岳山的菩萨很灵呢，有求必应，但是，许愿实现了，就一定要来还愿。"所以，这里一年四季，香火很旺，有求子的、求寿的、求官的、求学的、求爱的┅┅。
我们每人买了几柱香，为自己美好的愿望祈福，这是上苍赐与的吉祥和幸福，宁肯信其有，不肯信其无。
我们中午在山上寺院旁的一户农家吃午饭。我要了辣椒炖鱼、马齿苋、辣椒吵豆腐干、青椒吵肉，都是地道的农家土菜，很有当年的味道。和我们一起用餐的还有两位长者。夫妇是从珠洲到这里来度假的。我问他们，"现在生活好不好"，大爷说，"还不错"，大爷又让我看看他那浮肿的腿和脚，说，"只是医疗费用太高，每个月只有30元的医药费，太少了。我退休以前在工厂工作，现在物价上涨太快了，过去存的钱不值钱了，买不起房子了"。听着这话，我心里隐隐做痛。
我们来到寺院，这里显得宁静而庄严，大门写着："天下法院，六朝古刹，七祖道场"。我们走进寺院，住持房间悬挂着条幅："心换无常呈世界，经开智慧悟人生"，这里有江泽民总书记和许多国家领导人参观与住持的合影，佛光普照，熠熠生辉。很幸运，我们也见到了住持，并与他合影留念。临行前，寺院方丈送我了一串开光的佛珠。
方丈说我"与佛有缘"。
五
汽车一直开到衡山的最高峰—祝融峰。祝融峰，这个在我的少年记忆中充满着神圣和幻想的名字。那时，我和同学们最期盼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登上祝融峰。祝融峰，这也是一个令古今诗人，开怀咏志，诗词歌赋，赞美不绝的名字。唐代文学家韩愈有诗曰："祝融万丈拔地起，欲见不见轻烟里。"写出了祝融峰的高峻、雄伟和美妙。
祝融峰是以火神祝融氏的名字命名的，相传祝融氏是轩辕黄帝的大臣，是火神，因为他熟悉南方的情况，黄帝又封他为司徒，主管南方事物。他住在衡山，死后葬在衡山。为了纪念他，人们将衡山的最高峰命名祝融峰。在古语中，"祝"是持久，"融"是光明，就是让他永远光明。
我们登上峰顶，心情怡然。四周望去，云雾缭绕，层峦叠嶂，群山起舞，仓松翠柏，如障似屏，感觉天地之合，荡气回肠，万千景象，尽收眼底。抬头仰望祝融殿，巍然屹立，气势恢弘，长长的台阶，拔地接天，灰色的砖瓦，浩浩荡荡，有直冲云霄之气势。
小马说，到衡山来的游人都要到祝融殿来烧香。这里的财神庙、老寿星与福文化、寿文化溶为一体，充满吉祥。南岳是祈福、求寿之圣地，福寿文化源远流长。《春秋元命苞》、《开元占经》、《春秋感精符》、《费直周易》、《唐书天文志》等古代典籍，都有南岳称为寿岳的记载。我们和许多游人一样，在大殿烧了香，抽了签，来到"老寿星"的石雕前，一缕阳光照在"老寿星"身上，犹如身披袈裟，我摸着"寿比南山"的巨石，把平安、和谐、健康的美好祝愿留在这里。
六
我终于了却了34年的心愿。尽管我到过许多名山大川，但从未有过衡山的惬意和满足。尽管夏日似火，但我心里始终荡漾着春意。
我们踏上返程的路。路边有许多农户摆着小摊，卖得都是自制的豆角干、红薯片、干辣椒、菜干、竹笋干、腊八豆、霉豆腐等等，我停下来，买了一大包，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。
第二天，骄阳似火，我和小于来到橘子洲头。这是毛主席青少年时代学习过的地方，留下了《沁园春·长沙》："独立寒秋，湘江北去，橘子洲头……"。这光辉诗篇曾激励了亿万中国青年，为了祖国的美好未来，抛头颅，洒热血，奋斗不息。橘子洲郁郁葱葱，橘子树结着丰硕的果实。鲜花和翠柏丛中，一座毛主席青年时代的巨型石雕像，英俊洒脱，气势磅礴，朝江而立。犹如衡山一样巍峨，那浩浩江水，就象是伟人博大的思想和情怀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。
（作者单位：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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