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2月7日 星期四

世道人生:除憶詛咒 - 李怡

世道人生:除憶詛咒 - 李怡

世道人生:除憶詛咒 - 李怡

王振民教訓香港人不要「糾纏於歷史上發生的不幸事件」,這讓我想起了羅馬帝國時代的「除憶詛咒」(Damnatio memoriae):它是羅馬元老院立法通過的對已故人士的懲罰,即消除這人在世的一切行狀,銷毀他生前出現過的文字、雕像等記錄。在當時,這是最嚴重的恥辱。
歐威爾1948年的小說《一九八四》,創造了Unperson一詞,是指一個人不僅被當局殺害,而且他在現實生活中的信息、照片、文章也被一同抹去,不留一絲痕跡。這樣做是因為依照雙重思想的原則,這樣的人應該被完全忘卻,即便是親人和朋友也不應該記得他的存在。
歐威爾的寓言也成為了預言,被共產國家不斷予以實現。而且這些極權國家沒有像羅馬帝國那樣為除憶詛咒立法,而是逕由行政手段執行,又或在專權下各地均「識做」而執行。
有一張由畫家董希文在1953年創作的油畫《開國大典》,描繪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宣佈建政那一刻。在接下來10多年,這幅油畫遭到多次修改。原畫站在前排的政府副主席高崗,到1955年高崗事件發生後,董希文奉命在畫中把他刪除,原位以一盆鮮花代替。1968年文革期間,董又奉命在畫中把劉少奇除掉。1970年,董已病重,就由他的學生把畫中的林伯渠鏟除。
記錄真實影像的照片也不斷遭到除憶的命運,儘管那時候還沒有電腦改圖功能,因此改得很着迹。毛澤東作狀為建水庫而拿鋤頭的照片,原有站在旁邊的彭真,文革爆發後,同一照片的彭真不見影了。毛澤東與林彪並坐發表講話的照片,林彪事件後同一照片只剩老毛一人了。四人幫被「一舉粉碎」後,《人民畫報》報道毛喪禮,一整排人中間就有幾個位突兀地空着。
香港教育局要恢復中史課程,10月底公開課程大綱,被記者問到何以沒有提六七暴動、六四等事件,負責課程修訂的專責委員會主席、中大歷史系教授梁元生說,這是很笨的問題,上述事件在中國歷史發展中並不重要,「六七年你在哪裏?」
一個歷史教授,以歷史事件發生時「你在哪裏」作答,出自平常人之口可以說無知,出自歷史專家之口就是無恥了。這回答也顯示了,不管如何荒誕,未來的中史課程,就是要貫徹王振民所說的不要「糾纏歷史上發生的不幸事件」,要學生了解香港「與國家的互動關係」,也就是除憶詛咒的洗腦歷史教育。
除憶,實際上一定給這個國家、民族、社會帶來詛咒。作家柏楊說:「忘記罪惡,尤其是忘記政府政黨之類的集體罪惡,罪惡一定會再來,再來到自己身上,或後人的身上。」捷克作家昆德拉說:「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,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。」美國華盛頓為納粹屠殺猶太人而建立「浩劫博物館」,創立者在博物館落成儀式致辭說:「遺忘,就意味着將受害者再殺害一次。我們沒能阻止他們第一次被殺害,我們絕不能容忍他們被殺害第二次。」
中史課程,是否要用除憶來給我們這城市詛咒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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